首席記者 杜山

2009年3月28日，韓東登上了從牡丹江開往北京的火車。2009年3月29日，韓東下火車，他的腳下，是北京。北京，作為全國的政治、文化中心，每天都有大量的外來人口，飄過來、涌過來。韓東身處其中，就如一塊拋進河流中的石頭，茫然而沒有聲息。即使是一塊石頭，也要砸出很大的浪花來。這是韓東的想法。需要說明的是，韓東這次來北京，是扛了一大包石頭來的——有篆刻好的印章，還有未曾雕刻的石材。

    一個江蘇人發(fā)現(xiàn)的

琉璃廠大街位于北京和平門外，是北京一條著名的文化街，源于清代，當時各地到北京參加科舉考試的舉人，大多集中住在這一帶，因此，在這里出售書籍和筆墨紙硯的店鋪較多，形成了較濃的文化氛圍。這里經(jīng)營古玩字畫的店鋪很多，大多數(shù)外國人到北京旅游都要到這里。韓東到北京已經(jīng)十四天了。這十四天，韓東一直在琉璃廠逡巡，他希望在琉璃廠找到一個攤位，能展示自己的篆刻作品。住10元一天的地下室，吃最便宜的飯菜，受冷臉與白眼。這一切，對吃慣了苦的韓東來說，不算什么。不過當時在琉璃廠，僅篆刻的攤位就有二百多家，要找到一個價格便宜、地點好的攤位，是不可能的。反復(fù)衡量之后，在第十四天早上，韓東選定了一個在琉璃廠最里面的露天攤位。這是一個無奈的選擇，因為——這個攤位最便宜。擺開展示架，將自己的篆刻作品擺放在展示架上，標價一枚印章一百元，韓東的北漂生涯算是正式開始了。四月的北京，太陽很毒辣。沒一會兒，汗水就濕了頭發(fā)，順著臉頰往下滴。韓東沒在意這些，他只是看著來回熙攘的人群，有忐忑，也有自信。韓東算是幸運的，雖然一上午沒開張，但下午的時候，一個江蘇人，一下子就買走了韓東五枚印章。這江蘇人是個書畫愛好者，他說自己在琉璃廠轉(zhuǎn)了好幾天了，沒想到在這么個不起眼的小攤位發(fā)現(xiàn)了這么好的篆刻作品。這江蘇人并不知道，他無意中說的話，對韓東是怎樣的鼓舞。生意開張，作品被認可。這是韓東走出的第一步。只有韓東自己知道，為了這第一步，他付出了什么。

    一句鼓勵帶來的

韓東出生在巴彥縣，后來舉家遷到東寧。在東寧，韓東的父母沒有什么親戚，靠給俄國人扛包，在紗廠篩沙子維持一家人的生活。生活的窘迫反而給了韓東堅毅的性格和健康的體魄。憑著出色的中長跑能力，韓東進入了體校，并且很快嶄露頭角，當時的東寧縣中小學運動會的多項紀錄，都是韓東打破的。訓(xùn)練很艱苦，幾乎是每天凌晨三點，韓東就要趕到學校開始跑步。偶爾不訓(xùn)練，韓東就進一點蔬菜到早市去賣，一早上能賺個兩三塊錢，不多，但能夠貼補家用，韓東覺得自己很有價值。我們從韓東后來的發(fā)展可以看到，一句鼓勵的話，對一個人的道路選擇是多么重要。韓東還記得小學三年級的時候，那天下雨，班主任老師因故沒來。代課老師沒有講新的內(nèi)容，而是讓每一位同學寫一幅字，認認真真寫一幅字。寫好后的評比中，韓東的字被評為最佳。代課老師說韓東你的字很有悟性，一定要好好練，將來沒準會有大成就呢。這句話被韓東記在了心里，那以后，韓東開始認認真真地練字，越練，就越覺得其中樂趣無窮。小學四年級的時候，韓東對媽媽提出來參加培訓(xùn)班學書法，孩子有這樣的想法，做母親的怎能不高興，可學費很貴，這個家負擔不起啊。沒有去成書法班，韓東很委屈，但他沒放棄對書法的喜愛，沒人教，就自己琢磨著練唄。時光流瀉，韓東在慢慢長大。初中畢業(yè)后，韓東考入了牡丹江師范學校體育系。令韓東喜出望外的是，示范校居然開設(shè)了書法課，可以在課堂里系統(tǒng)地學習書法知識，這是韓東多少年來夢寐以求的??！韓東帶著體育系全部9名學生加入書法課，自己也成了書法課代表。自己練字，督促同學練字。韓東很有些如魚得水的感覺，而且，體育系的這些學生在韓東帶動下，都成了書法班的骨干，甚至有時候，書法老師讓體育系的學生來代課。無怪乎當時牡丹江示范校的校長說，這一屆的體育系學生，是有史以來綜合素質(zhì)最好的。

    一枚印章引來的

在師范學校的系統(tǒng)學習，讓韓東的書法走上了正軌。這個時候，他的字已經(jīng)可以用作品這個詞來形容了。不過，有字沒有印章，始終不能算是一幅完整的作品啊。最初，韓東用木頭、橡皮什么的刻章，但這種材質(zhì)的章子，怎么也是不正規(guī)的，韓東很希望有一枚屬于自己的石質(zhì)印章。那時候在曉云市場，有一個刻章的攤位，韓東去打聽價格，然后咋舌！一個字15元，就是最簡單的“韓東之印”四個字，也要60元！60元，這是韓東一個月的生活費！后來，韓東軟磨硬泡，終于花14元錢，獲得了一枚石質(zhì)印章，就這樣，也讓他幾乎破產(chǎn)，在食堂干啃了半個月的饅頭。這件事兒，讓韓東有了新的想法，他決定自己刻印章。那時候可印章的石材還不貴，幾塊錢就能買一塊不錯的石材?？桃粋€字省15元，刻四個字省60元，如果刻十個字呢，豈不是省下兩個半月的生活費？省下的就是賺到的，不是么？說干就干，但韓東不是盲目地干，他報名參加了篆刻學習班，學費挺貴的，但韓東有辦法，他開始用課余時間給高考生補課，用學費付學費。當然，趕上假期呀什么的，學生數(shù)量就少了，收來的學費不夠不夠?qū)W習的學費的，韓東就只好和篆刻老師說，學校有活動，不參加課了。兩三年的時間里，韓東的篆刻學習行行停停，但篆刻作品還是在黑龍江省篆刻新人展上獲得了二等獎。這是韓東的篆刻第一次獲獎，對他的鼓勵是巨大的。從師范學校畢業(yè)后，韓東到一家私立學校打工。見習期是半年，每個月工資只有300元。韓東拿出100元和別人合租了一間房子，剩下200元錢，按當時的物價來講，吃飯都不夠。我真的挨過餓，韓東說。正當韓東為了畢業(yè)后的生活苦熬的時候，他篆刻班的同學，紛紛在全國篆刻展中獲獎。這，對韓東來說，是件很刺激的事。韓東不舒服，不服輸，他下決心，趕上和超過自己的同學們。接下來，韓東開始了苦行僧一樣的生活。每天在學校上8小時課，韓東回家后，還要堅持最少刻字8小時，有時一刻就是一夜。曾經(jīng)有一段時間，韓東睡覺都不脫衣服，他固執(zhí)地認為，那樣太耽誤時間了。潮濕的房間、缺乏營養(yǎng)的飲食、熬夜，這一切，把韓東的身體徹底搞垮了。當韓東的媽媽來看他，看見屋子里那個干巴饅頭和半罐老干媽時，止不住摟著韓東哭了。梅花香自苦寒來，2007年，韓東作品入圍中國文聯(lián)、中國書法家協(xié)會主辦的當代篆刻藝術(shù)大展，要知道，那一屆藝術(shù)展，全國只有170人入圍。2008年，韓東篆刻作品在讀入圍國展，在北京參展期間，韓東感受到了以前沒有體味過的藝術(shù)氛圍。我一定要去北京，韓東告訴自己。2009年 ，韓東懷揣篆刻老師和同學們給湊的6400元錢，背著一包印章和石頭，去北京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 一次比賽展開的

讓我們把目光再次放到琉璃廠。韓東在琉璃廠有了攤位，開了張，算是站住了腳。但事情并不是一帆風順的。炎熱的夏季，讓韓東頭上起了一層大水泡，剃頭的時候，剃頭師傅都不敢下手。冬天，韓東只能通過跳繩取暖。琉璃廠的一位醫(yī)生實在看不過眼，借給韓東一件軍大衣，說，小伙子，你這個吃苦的勁兒，沒有什么干不成的。機會總是給予有準備的人。2009年末，韓東在報紙上看到第四屆“筆歌中國BTV北京電視書法大賽”報名的消息，搞過體育、吃過苦、喜歡挑戰(zhàn)的韓東，想都沒想就報了名。初賽，千多人參加，92人入圍，有韓東。復(fù)賽，有韓東?？倹Q賽，最后12人里，有韓東。參加總決賽，是要電視直播的，韓東覺得自己穿的衣服太隨便，就特意花幾百元買了一件新衣服，這可是韓東這輩子穿的最貴的衣服了?？傻搅酥辈ガF(xiàn)場，導(dǎo)演說韓東你這衣服太寒酸，換一件吧。換一件？這可是韓東最貴的衣服啊。后來，還是導(dǎo)演借給韓東一件衣服，韓東就是穿著這件借來的衣服，連過四關(guān)，最終奪得大賽總冠軍、唯一的第一名！通過這次大賽，韓東交了很多朋友，也為他展開了更廣闊的平臺。韓東的書法篆刻藝術(shù)也愈見成熟。在接下來的時間里，韓東連續(xù)在第三屆書法蘭亭展、第四屆書法蘭亭展獲獎，在西泠印社藝術(shù)創(chuàng)意大賽、西泠印社七屆國際選拔大賽獲獎，在全國第四屆群星獎獲金獎。如今，韓東在琉璃廠有了自己的創(chuàng)作工作室，也找到了自己的愛情。應(yīng)該說，很有些功成名就的意思。但韓東更愿意把自己看成那個扛著石頭闖北京的青年，他覺得，自己的路，才剛剛起步。